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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齐明美, 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从你为我寄出这封信之后没多久,我就设置了一个倒数日,等待着你的信到来。我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很久,终于收到它的感觉非常奇妙——一束来自过去的烟花在我的脑袋里砰地一声,灿烂地绽开了。 你的信看得我想落泪,原来一路走来是这么的不容易,以至于你开头的第一句就是问我死没死。我还好好地活着,状态比四年前的时候好了不少。我战胜了抑郁情绪,现在看起来像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认真工作,培养了一个新的爱好——摄影,去年还尝试着修复和家里人的关系,努力地完成与自己的和解。 你说2025年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年份,其实对于普通人的生活来说,和2020年没有太大的区别,至于科技和军事领域,似乎的确是有一些了不起的突破,大语言模型人工智能诞生,第六代战斗机也亮相了,世界的格局在不断变化,人民有理想,国家有希望。听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很惊讶?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和你聊起这些,但是既然你提到了未来感和科技感,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再回答你提到的关于“左右”的问题,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以简单的左和右来区分立场似乎过于粗暴。我仍然是一个怀揣着世界大同、平等博爱理想的人,但和你不同的是,我会投入更多的精力来观察当下自己的处境,在仰望星空的同时要小心不要失足跌入虚无主义的陷阱。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远大的理想要靠全人类的努力,落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就是要先能独善其身,再去帮助身边的人,然后是我们的民族,最后才是全人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能还在独善其身和帮助身边的人这个阶段,既然能力还没到,那就安安心心做好当下的事,不要以那么宏大的理想去道德绑架自己,更何况是一件需要全人类共同努力才能实现的理想,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一致的目标和价值取向。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思虑过重可能是一种愚蠢的表现,严重的还会造成抑郁,就像你一样,嘿嘿。 至于“生命的意义”,你说的没错,我还在寻找的路上,并且我已经做好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的打算。但我并不会觉得这会让我在临终前有什么遗憾,相反,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给出关于“意义”的回答——来时路的每一步都作数。 2025年,30岁,我希望可以再脚踏实地一些,做一些实在的事。我想每年带妈妈出去旅游一次,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我想多写一点东西,多拍一些照片,多留下一些岁月的痕迹;我也想多听音乐、多跳舞,多感受自己的存在。我还希望我可以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思维活跃,不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都有足够的燃料去发光发热。 最后,谢谢你的来信,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也希望另一个时空的你,健康、快乐,让我们一起继续加油,做个善良、智慧的人。 张齐明美 2025年1月19日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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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室友 C 君年底就要离开北京了,至此,我初到北京时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就都离开了。说起来本该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我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离别的日子一定会到来,只是每次都是我站在原地注视他们远行,最后也只有我留在这里,体会那种咬紧后槽牙不能发出声响的孤独。 我还记得初到北京的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空气沉甸甸地往下坠,我去团结湖附近 C 君的公寓找她,我们窝在蓝绿色壁纸的狭小房间里谈论着房租的价格、隔壁屋吵闹的情侣,谈论着近期院线的电影和798看不懂的展览,谈论着我们的第一份工作。我们对未来似乎没有什么清晰的画面和详细的憧憬,只知道大学毕业之后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要努力去适应它,要精打细算计划着微薄的薪水,要记着还掉上个月的花呗。 来到北京的第一年过得非常快,以至于我对2017年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忆,只能通过一些感受回溯到某个事件。我记得有一天下班的时候下了大雨,打伞也没什么用,浑身被淋透了,运动鞋里灌满了水,但是我一路上都特别开心,一点儿都不恼。那时候的我对于真的来到北京这件事感到十分激动,对每天醒来的那一瞬间也很期待。今天要做什么呢?这通常是我清晨的第一个念头。 再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也发现其实工作就是每天重复,久而久之也觉得没意思。周末的时候偶尔会和朋友出去玩,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找点事情做或者什么都不做。我最喜欢北京的一点就是这里非常大,大到每一个个体的存在都显得足够渺小,渺小到我们的存在不会给这个城市留下一丝丝痕迹,于是我们可以生活得很肆意和自由,不必担心今天的疯狂变成明天的新闻。但我最不喜欢北京的一点同样是这座城市很大,大到我们的悲欢离合、欢笑和眼泪可以轻易地被车水马龙冲刷成如梦如幻的泡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今年是来北京的第7年,虽然知道有一天会离开这座学生时代一直憧憬的城市,但是从来没有计划过,总是想着先待着吧,将来应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推着我往前走的,到时候再走不迟。但是今年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应该不久之后就会离开吧。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厌倦,也不是疲惫,似乎更多地是一种召唤。是快要到30岁的缘故吗?今年会想要主动修复和家人的关系,想完成与自己的和解,想在仰望了30年的星空后,想起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 刚刚过去的国庆假期,我带母亲去了一趟呼伦贝尔,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存在 U 盘里让她带回去。她临走前我又买了一台胶片相机,在火车站拍了几张。今天和 C 君逛颐和园,我也带着胶片相机,我们在人挤人的缝隙中给对方拍照。在分别的地铁月台,我们像是不会再见了一样不停地挥手。在地铁快要开的时候,我站在地铁里给她拍了今天的最后一张。在呼啸着行驶的地铁上,我突然觉得,人生就像胶卷,拍一卷少一卷,见一面少一面。有些人生经历可能很糟糕,但就像拍毁的那一格,过片后也无法再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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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第一天,不可免俗地又听完了一遍《白银饭店》。已经速记于心的歌词和旋律,因为眼前陌生的路人,而生出一种新鲜而特殊的情感。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却因为这张听了无数遍的专辑哭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什么。虽说这种莫名其妙掉眼泪的行为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尤其是在春天,精神病们都出来活动的时候。 刚刚过去的2023年,对于我来说是蜕变的一年,我有很明显的感觉,我开始变得不像是从前的我了。每当我翻看我从前写的微博和日记,我都会觉得曾经的我是如此鲜活的生命,我喜欢她,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一点都不想改变她,她是那么好、那么有趣的灵魂。但这样一个很好的她,却似乎一直过得不算太顺意,情感压抑,遇人不淑,她的理想主义在冷峻的现实面前显得非常可笑和不堪。 在过去的十年间,我感觉我像是把自己重新养了一遍,重新经历了一次童年和青春期,于是在即将30岁的这一年,我仿佛突然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了一个大人。成为大人的感觉很奇妙,好像眼前的一切都非常清楚,对现实少了一些困惑,对动物世界和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总算是有了些许参悟。你瞧,曾经你不屑于主动学习的一切,还是在你最终成为大人的时候被动学会了。 不要觉得遗憾,不要因为这些改变觉得抱歉。你长大了,一些都会越来越好,所以你要更坚定地走下去。文章的标题原本是《春日:忌过度反思》,但是后来改成了《百无禁忌的春日》,其实过度反思也无妨,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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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时候,我从通州搬到了北五环的公司附近,搬家的那天天气很好,我坐在货拉拉的副驾驶,认真地感受着一路的颠簸。我的行李不多,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套被褥,还有笔记本电脑和游戏机。抱着“假如这次搬家就永远不会回头”的想法,我把我在乎的东西都带上了,剩下没带的,都是我觉得假如就此放弃也可以的。包括那一段生锈的感情。 去年冬天,我和小河住在结了冰的房间里,水管被冻住,不能做饭,不能洗澡,也不能冲马桶,小河去邻居家“借水”,我早上用借来的水刷牙,洗脸就去公司再洗。晚上11点才能回到家,一盆水洗完脸之后又洗脚,仿佛像是战时物资匮乏时的状态。我和小河还打趣地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知道“节约用水”这句口号背后真正的含义。疫情放开后,我和小河都病倒了,用仅剩的几颗布洛芬捱过了病毒和在家办公的时光。家里很冷,我就坐在铺了电热毯的床上开会和写日报。很难想象这是2022年的北京真是存在的生活,但我就是这样经历过了。不仅如此,后来每天四个小时的通勤,六个小时的睡眠,也都坚持了五个月之久。 所以搬家的那一天,回想这一切,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也会因为有这种“如释重负”而感到羞耻和自责,因为我不知道所谓的“重负”到底是什么?是这段被寒冬打败的爱情,还是不争气的自己?我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但为什么允许自己落到了这步田地? 我搬到了一个老旧居民楼里,房间的墙皮局部有一点脱落,楼道也很狭窄。小河第一次来的时候,说这个房子很破,我也承认它不好,但我觉得哪怕它再破,也是我自己的生活。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个房子破不破,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一间冬天不会结冰的屋子,我只需要一台自己的书桌,我需要自己的房间,我需要自己的生活,我需要一小块属于我自己的空间,这是可以被允许不与他人分享的区域。 经过一次真正的同居生活后,我才真正理解了独自生活的美妙之处。再回想同居时住的房子,面积明明那么大,但属于我的空间好像只有一点点,唯一一张似乎属于我的书桌上面也总是放着不属于我的东西,再后来变成了电视柜。面对物理空间一点点被蚕食,我一次次地选择默许。所以这次搬家让我觉得我重新获得了掌握生活的权力,我可以决定我的房间里应该放些什么,我可以不共享自己的私人物品。 现在觉得最庆幸的事情是,去年新疆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没有匆匆结婚,不然现在一定在深深地后悔,或者是迷迷糊糊过上了婚后生活,但总是有一股拧巴劲儿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吧。如此说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娇娇从雍和宫给我请了保事业的手串,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心仪的新工作。现在我只希望能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过好自己的生活,在混乱的世界里,在压抑的社会里,独自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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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一切如旧,吃穿如旧,作息如旧,就连想离开这里的念头,也如旧。生活很无聊,我努力从这无聊的生活中寻找一些趣味来自我慰藉,但即使偶尔找到,也并不觉得舒畅,因为我总觉得,趣味不应是人费尽心思去寻找的,它应当是无处不在的。当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世间的一切都能激起我探索的欲望,生活从不是无聊的,天总是不知不觉地黑了,我从不期盼着傍晚的到来,它静静地就会来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因此我不存在什么具体的烦恼。但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想要去实现的目标,总的来说不是什么好事,长此以往会陷入深深的虚无,想摆脱都难了。我现在就是生活在虚无里,对过去喜欢的事情统统失去了兴趣,总觉得一切都不纯粹,但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哪里存在什么真正纯粹的事情呢? 我们无法真正看清自己,我们活在自己对自己的幻想中,我期待的我和真正的我永远无法划上等号。要怎么做才能克服呢?那就是去做事。如果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那就多行善事,少冷眼旁观,如果觉得自己是个真诚的人,那就多给这个世界留下两句实话,少独善其身地扯谎扒瞎,如果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那就去做个逆行者,少随波逐流。做的再多也不为过,我们做事都是为了成为那个自己期待的自己。 但有一件事还是不做为好,那就是说服别人承认自己。这无疑是世上最徒劳的事,但世人却乐此不疲。人人都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在他人的认可中肯定自己的价值,他人的认可来自于一切形式的赞美和表扬,来自于他们掏出的钞票,我们从别人的肯定中描画自己,想象自己的成功或失败。但其实剥去一切外衣,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最理想的状态还是不问结果地去做事,唯有不问结果,才能得到最纯净的过程,过程中的喜悦和悲伤也都是最真实、最无法替代的模样了。唯有不问结果,才不会把结果的好坏归咎于他人,才能像小时候一样,在不知不觉中,等到初升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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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过仿佛不会结束的寒冬之后,春天到了,气温一节节地往上爬,植物都着急着发芽,风也变得温和。万物复苏的季节,如果有什么想法曾在冬天开始酝酿,到了三四月,势必会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呼之欲出。 春天是四季中最努力的季节,她的身上带着一种要让死了的一切复活的架势。冬天,我和小河在潮白河边散步的时候,看到林业的工作人员在修剪桃树的枝条,于是捡了一些被砍断的树枝回来,放在室外等待它们自然风干。全然出乎我意料的是,它们居然在春天长出了花骨朵。我从未想过被砍下的树枝还能开花,于是一时间语塞,激动得说不出话。一些死去的生命在这个季节短暂地复活了。它们在漫长寒冬积攒下来能量,终于等到了可以绽放的季节。 沮丧的人在这样的季节里总是难捱的,眼看着濒死的桃树枝都开出了淡粉色的桃花,难免会觉得自己凋零的情绪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更甚之,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在冬天,所有不安的情绪和刺骨的寒风同时出现的时候,把头埋在口罩和围巾里是暂时可以同时躲避二者的方法,可是到了春天,都不再适用了。当焦虑再次来袭,你需要直面它,就像直面头顶的太阳,你无法躲避,即使你低下头,脚下的影子也会时刻提醒着你太阳的存在。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收到房东的电话,说下个月要搬出去。原本想着春天到了,天气暖和了,可以把房子好好收拾一下,没想到就这么被赶走了。每次安于现状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会不受自己控制地旋转起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样突然的改变也不是一件坏事,它逼迫着你反思现在的生活,以及思考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做成什么事。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但我希望它不要来。明天休息,要和小河一起出去找新的住处,但愿能尽快找到,等我们搬到新房子里,要找花盆把买来的罗勒和迷迭香种子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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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说的比较多的是关于童年、关于成长、关于我的母亲。虽然我和母亲的关系一直是我与自己对话的时候绕不开的一个话题,但却很少把这些经历和感受拿到桌面上来说。倾诉是需要有合适的对象的,交流有门槛,需要有恰当的氛围和时机,否则说出来的话就会欠缺它原本该有的力量。痛苦变成戏谑,真情变成调侃,触底反弹的对抗变成不识好歹的不忠不孝,迷茫与哀伤变成不求上进的自怨自艾。如若每次倾诉都是对着山谷和风的呼喊,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音或空洞的呼啸,那就能越发地明白沉默的可贵之处了——这是一种减少内耗的自我保护机制,是避免旧伤未愈又添新疤的防御手段。 我的成长带给我的是极度的不安全感和对一切的不信任。难以走进亲密关系,一旦靠近温暖就会感到焦虑,得到心爱的瞬间不是觉得满足而是立刻开始害怕失去,觉得自己不应该快乐,快乐本身就是一种堕落。极力强调自我意识和个体性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不愿将自己置身于任何一种捆绑式的关系,仿佛始终是乘着一叶扁舟漂流,不敢做任何停靠,只有不断的移动和迁徙才能让我在这种动态的不安和不确定中获得另一种安心和确定,即如果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至少变化本身是永恒的,只要不是停留在原地,就算是一种进步。 然而我的可悲之处在于我不接受这一切。在一套封闭的系统中做到自我逻辑的完满是件看起来具有宗教意味的、迷人的事。每个人都是一个系统,但凡能在自己的系统里自圆其说的人,活得都不会很累吧。可是我,我无法接受我不健全的人格,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故事,也无法在自己的世界中完美自洽,于是活得拧巴别扭。 已经习惯了在思考一件事的时候将其结果推向极致,再反观现状,用现实生活中可能不会发生的苛刻条件来预言小概率事件发生后我应当如何应对。说好的“活在当下”此时变成了一个笑话。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不可能做到“活在当下”这件事?我好像总是会提前想象未来,在这样的一个未来里,我爱的每个人终将以不同的方式离开我。带着这样的假设生活,做的决定也会受该假设的影响,于是结果可能真的就朝着这个假设靠近,最后变成现实了。 每天都在和自己较劲,每天都陷在“不接受”的泥沼中。痛苦源于不接受,但我接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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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存在相互“理解”,不用告诉对方,不用说出来,不用知道。两个自闭的存在通过同一个符号相互交流。 空间的诗学加斯东·巴什拉 前几天和小河说起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和远在太空中的“天眼”能够拍摄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难道我们真的找不到一个没有人能够看到我们的地方了吗?第二天他买了个帐篷,外面是白色的,杵在房间里像一座雪山,内部像漆黑的夜空中铺满了星星。我们像宇航员进入太空舱一样钻进帐篷,他说:在这里就没人能看到我们了。 2021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其实说起来都是人为给定的纪年法,倒也没见有哪棵树、哪条河会对今年的最后一次日落有什么不舍或是对新年的第一缕曙光有任何期待。可人就不一样,我们总是会在年末的时候生出某种莫名的愁绪,又对新年的到来怀揣着不可言喻的复杂情绪——好像在期待着新的到来,却又提前开始叹息所谓“新的”只不过是又一次徒劳的重复。如此一来,就又掉进生活的陷阱里了,“重复”一定是件不好的事吗? 疫情还在持续。如今不管整个世界在经济上、互联网上的联系是多么紧密,现实生活中,地区之间的边界感可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过。坐公交车从燕郊进京排队太久,于是今年11月,我每天上班步行30分钟通过检查站,途径潮白河时拍一张当天的桥和天气。就这样拍了23张,放在一起看的时候,居然从“重复”中发现了动态的乐趣。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明白古人抬头望月便心生咏叹的原因所在了。 小时候住在没有路灯的乡下,走夜路的时候,月亮就是最亮的光源,高高地挂在天上,以一种审判者的姿态俯视着月色中走夜路的人。月色下的灌木丛和树林也和白天的时候截然不同,月光给了他们深蓝色的身体和黑色的影子。我从小就对这种形象的月亮抱有敬畏之心,心想如果做了坏事,月亮是一定会惩罚我的。长大了之后,发现城市里的月亮和小时候乡下的月亮完全不一样,城市里的月亮显得柔和得多,甚至有了一丝浪漫的意味。城市中灯火通明,月亮的存在感也低了不少,或许只有有心的人才会注意到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每天都在变化,阴晴圆缺、月出月落。 “每一种意象都凝聚着一些人类心理和人类命运的因素,渗透着我们祖先历史中大致按照同样方式无数次重复产生的欢乐与悲伤的残留物。”月亮便是如此,它身上凝结了人们种种复杂的情感,无论我们伤感、思念、释怀、忧郁还是迷茫时,抬头总能发现月亮无言地从高处凝望着我们,而这种“无言”却比任何一种语言都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下个月可能就要搬家了,希望以后都能租到“窗前明月光”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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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乔治·斯坦纳的《语言与沉默》中对音乐艺术性的描述,让我开始反思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戴着耳机的这个做法是否对我认知世界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音乐替我给眼前的事物作了解释,我是否在无意识中接受了这些解释呢?回想过去,音乐书写了我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个篇章,我任凭它为我的种种经历赋值,也用它来衡量和做判断,但我却极少跳脱出来看我和音乐的关系。 从小学三年级拿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mp3开始,走路听歌就成为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印象中,每一个记忆深刻的画面和难以忘却的气味,都有它们的一段旋律,音乐像是我的记事簿,我的感受和音符交杂在一起,经由时间逐渐融为一体。和写实相比,我更偏爱抽象,因为抽象中包含了众多难以言喻的东西,也有了千万种解释的可能。仔细想来,音乐难道不是最高级的抽象吗,它是数学的艺术,也是艺术的数学,很难找到其他东西能和音乐一样,有序中充满了动荡,富有巨大张力的同时又是如此收敛。它能承载人的观感,它能书写文字无法准确传达的感受,难怪每当我们无言时,总会想要分享音乐给彼此。 最近我做了一个对自己而言伟大的尝试——每天上班下班的路上不戴耳机。之所以说它伟大,是因为它挑战了我将近20年的习惯。我用了三天时间去感受没有音乐赋值的现实世界,一开始我发现无音乐性的现实世界是琐碎的、无聊的,但转念一想,空洞的或许是我自己,是我没有音乐般的诗性,才无法做到像音乐一样从现实的画面中提炼出丰富的含义和情感。是我自己多年来缺乏感知的锻炼,太沉浸于音乐作品中的情感而忽视了现实中的情感。我们被艺术作品中的一草一木吸引,感叹于作品中的悲欢离合,在作品呈现的故事中陶醉,但我们却很少将自己置身于这样一个赤裸裸的现实世界,去感受这如原石般不经打磨的真实。 听了那么多的音乐,或许没有让我变得对真善美更加敏感,反而蒙蔽了我发现原始之美的眼睛。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不听音乐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是能在这次不听音乐的实践中发现自己的欠缺,依然让我觉得有所收获。或许从古人那里可以找到方法论,所谓“听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听则殆”,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